谍战剧最讲究的是逻辑性,只有一环套一环丝丝相扣,才能合乎逻辑令人信服。正因为有这个特点,自然对观众提出了要求,那就是必须仔细观看深入思考,才不至于产生误解。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悬崖》雪山发报遇险这场戏,有朋友提出,周乙与架线的敌人展开枪战,被敌人投出的手榴弹炸伤左臂,血都流了出来,衣服肯定会破损。可他还穿着那件大衣和高彬等特务进行周旋,就不怕敌人发现么?
这就是典型的没看到相关细节而产生的误解。
事实上,周乙打死三个架线士兵以后跑回车上,第一件事就是脱下棉绒大衣,拽下领带扎紧受伤部位。
然后又从车里拿出皮大衣换上。包括棉帽子都换了。
再把破损沾有血迹的棉绒大衣塞到后背箱里。
这些动作必须要快,因为架线的敌人正在搜捕,听到枪声的特务们也正从市区乘车赶来,稍有迟缓就可能被发现。所以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就完成了。
显然,有上述认识的朋友是没看见这个过程,所以才对后面的情节产生了误解。
雪山发报这场戏,还有诸多疑问值得解析。
第一点,发个电报用得着跑那么远吗,在车里行走发报不是更隐蔽更方便吗?
这个问题同样需要前后照应,才能得出合理解释。
其实,第一次给山上抗联发报就是在周乙家里发的。周乙临走时再三嘱咐,无论对方是否收到,都只能发一次。
结果,顾秋妍第一次发报,抗联真就没收到。
孙悦剑问:
有回复吗?
没有。
怎么会这样?
山上条件很艰苦,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要不我再发一遍。
周乙说过,只能发一次。
电文很短,没关系的。没等他们监测到,我们就发完了。
还是听周乙的吧。
可是老魏说,电文很重要,涉及成百上千人的安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发出去。
老魏说没说这话,孙悦剑当然不知道,把她弄得也犹豫了:那怎么办?
五分钟后,我再发一遍。
知夫莫如妻。孙悦剑知道周乙的要求肯定有他的道理。她说:你不了解周乙,他要是知道了会发火的。
有时候冒一点风险是值得的,再说信号不是那么容易被监测到,我不会那么倒霉。
顾秋妍显然是怀有侥幸心理,加之她丈夫就在山上,这封电报也关系到她丈夫的安全。所以过后当周乙把顾秋妍的固执向老魏汇报时,老魏说顾秋妍固然有错,但我们也要理解她,言外之意这是人性的本能。
见顾秋妍一意孤行,加上自己也不是她的领导,孙悦剑只好说:
那你自己做决定吧。
结果,敌人新进了一台先进的电波监测车,当即就测出了发报位置。
通讯班长金小宇立刻向高彬汇报:
科长,刚刚那个神秘电波,几分钟后又重复发射一次,波长为115兆赫,具体地点锁定在霁虹桥与亚细亚电影院之间。
高彬说:不能再精确一点吗?
金小宇说:
刚刚培训过的技术人员,对操作还不熟练。如果这个电波再次重发的话,我相信找到它的确切位置不是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周乙就在高彬身边。他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已充满了怒火。
而在家里,孙悦剑和顾秋妍这对真假妻子还在谈论周乙:
顾秋妍说: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孙悦剑说:真难为你了,我能想象出你有多别扭。周乙表面看是个很随和的人,其实脾气很固执,有时候连我都受不了他。
那倒没有,周乙是个谦谦君子。
是吗,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脾气大着呢。
你是他老婆嘛,对老婆跟对外人当然不一样了。
不料,周乙回来就黑着脸问:
你们今天发了几次报?
孙悦剑和顾秋妍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妈已经被我支走了,我在问你们发了几次报?
顾秋妍只好说:因为对方没回复,我又发了一次。
我不是说了吗,在任何情况下,用同一频率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只能发一次。
孙悦剑帮着解释:当时对方确实没回复,电报又很重要,所以就又发了一次。
我们只管发,收不收到是他们的事,这是工作原则。
顾秋妍当然不服气:人命关天,有时冒点风险是值得的。
你冒的不是一个人的风险。
那如果山上因为什么事,耽搁一分钟没收到,就要死成百上千的人啊!
没错,这就是他们耽误一分钟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太残忍了吧?
是残忍,这就要求我们的工作不能出任何错误。知道么,就因为你们发了两次,他们就测出了大致位置,要不是这里有大量民宅,我们就暴露了。还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山上的人收不到电报,可能会全军覆没。
对我们来说,任务已经完成了。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残忍,但纪律就是纪律,老天爷总是惩罚那些不守规矩的人。
山上有成百上千的同志,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他们,我们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
我们不是这么来思考问题的。在秘密战斗中,牺牲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想做烈士很容易,困难的是怎样做到不牺牲。
如果我们的牺牲能换来他们的生命,我认为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这是两个问题。你是新同志,我不想说你,但我不得不说,唱高调谁都会,但高调换不来胜利。
以上这段戏就充分说明,在家里是肯定不能再发报了。所以后来就都是去外面偏僻地方发。后来在市区发报也危险了,这才决定去野外监测不到的雪山上发报。
可惜天不作美,偏偏遇上了在野外架线作业的士兵,这才发生了一场枪战。
那么,在车上行走发报是否可以呢。显然也不行。
一是天线无法架设,总不能在车上伸出一根天线吧,那不就等于暴露了吗。另外,发报并不是无声无息,那清脆的嘀嘀声,很容易引来敌人。
二是周乙开的是公车。在街上行走随时都可能遇到熟人,到时再收拾电台根本来不及。
因此在那种形势下,在车上发报是不现实的。只能去野外监测不到的地方才最安全。换句话说,之所以舍近求远去野外发报,是形势逼出来的没有办法的办法。
第二点,顾秋妍在雪山发报遇敌时,英勇无畏的形象是否转变得生硬牵强
顾秋妍是苏联情报部门培训过的报务员,是有着坚定信仰和熟练业务能力的地下工作者。但由于经验不足,前期表现固执己见,有一种小女子的小倔脾气。对周乙的批评,她是不服气的。
也正是在这种心态支配下,她擅自行动与山上联系,造成了丈夫的弟弟张平钧和女友不幸被捕。多亏张平钧宁死不屈没有出卖他的亲嫂子,顾秋妍和周乙才免于暴露。但他和女友却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血的教训使顾秋妍憣然醒悟,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立刻回到了她的身上。
雪山发报遇敌,周乙与敌展开枪战,让她快收拾东西到车上等着。也就是说,在万分危急时刻,周乙并没要求她把电报发完。此时如果按照周乙的安排,顾秋妍是完全可以脱身的。但她仍然冒着生命危险坚持把电报发完。这时再拿走电台回到车上已来不及了。危急关头她做了以下事情:
一是在枪声中,坚持把电报发完、
二是用积雪把发报机掩埋起来。在那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也只能采用这个办法了。
三是从敌人尸体上拿走枪枝,弹药,手榴弹,准备与敌人展开搏斗。
四是躲进岩缝里,抽只烟镇定一下情绪。
五是扔掉钥匙,掏出证件在岩石上磨损撕碎。
六是掏出手榴弹,拉出弦,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
七是舍身跳崖逃脱追捕。
八是到猎户的小屋里寻找衣服御寒和食物充饥。19集)
最后冻饿交加昏倒在雪地里。
被好心的老乡救起。
显而易见,如果没有不畏生死为国献身的强烈责任感,她早就中止发报,拿起电台回到车上,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通过这件事,周乙和老魏对顾秋妍的印象也开始转变。
老魏说:
今天夜里有暴风雪,就是她不受伤,我看也够戗了。
周乙说:
你马上派人上山,我给你画张图,告诉你她在哪个悬崖下面。如果雪不停,警察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赶到。如果太冷了,可以进山洞里躲一躲,那里应该有猎人留下的食物。你们走的时候不要动,可以留给下一个需要的人。
这些东北山里的规矩我都知道,你就别操心了。我马上安排人上山,都是最有经验的同志。
这段话,实际是给顾秋妍脱险过程做的铺垫。因为她最后就是靠这些东西才活下来的。
老魏,这次的责任在我,我没有预计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这不能怪你。
顾秋妍很了不起,她一定是坚持发完了电报,才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机会。
她生存的希望不大了。
我会带一瓶汽油上去,如果她牺牲了,我会把能查出她身份的东西全部毁掉。
拜托了,老魏,好好安葬她。
结果,老魏带人上山去找,什么都没有找到。他回来对周乙说:
顾秋妍还是没有消息,离那最近的村屯我都派人打探过了,看来她生存的希望不大了。
周乙说:
我心里很乱,她身上还带着身孕,将来可怎么向她丈夫交待,我等于欠了他两条命。
你别这么想,我们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做了最坏的打算。秋妍她是选择了自己的信仰。
谁也没有权力,让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跟着一块去死。我们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有孩子和父母。
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似乎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人死了,我也很难过。可是那些倒下的同志不都是这样吗,上有老,下有小,亲人们要忍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每一个倒下同志的背后,都有一堆不幸的故事。
通过这些细节足以说明,是顾秋妍与瓦里里耶夫周旋,剌探出了敌人要剌杀斯大林《乌苏里行动》的情报。又是顾秋妍亲手发出电报,使敌人的行动破产,为国际共产主义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她英勇顽强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精神,惊天地泣鬼神,不愧为巾帼英雄!
同时也说明,顾秋妍的思想转变过程,是通过血的教训而形成的。这个转变合乎逻辑,合乎情理,没有丝毫人为编造的痕迹。
总结语:
通过以上几个简单的实例可以说明,《悬崖》拍摄于2011年,距今已过去十年。那时候,影视行业还相对规范,手撕鬼子裤裆藏雷穿着连衣裙小白鞋抹发胶涂口红上战场的抗日神剧还没流行。因此,绝大多数编剧导演演员的脑子还没有进水。
在这个基础上,作为逻辑严谨的谍战剧,出现低级错误的概率微乎其微。
反应到《悬崖》实例上,无论是主角配角动作台词,包括服装道具化妆场景音乐,都做到了精雕细刻精益求精,编导演职人员的敬业精神确实让人钦佩。
因此《悬崖》才成为谍战剧的经典,至今无人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