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黄剑 油麻菜
文章写于2017-12-12
记录中医八年，我见过很多中医大牛大侠大拿大咖大神，各种大，但是至今还没见过像老丹姐这样浪漫的中医大妈。
老丹是我随口给起的绰号，因为她是辽宁丹东人。老丹父母是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小时候她就被送到外公家。外公是一位老中医，擅长治疗食道癌，家里总是络绎不绝的上门求医人，而窗台却摆满牛屎。
说起牛屎时候老丹姐忽然兴奋起来，扬起自嘲出生时候被踩过一脚的韩国扁脸，弯弯的小眼睛冒出一丝眼神光。“如果你发现牛屎上有狗屎的话，一定记住全部包着拿回来！”
据她外公说，狗的鼻子很灵，闻到牛屎上面有牛宝的话，就会在上面拉屎。
“村里人捡到的话，一定给我外公送来，所以家里的窗台上总是摆满了牛屎。那些食道癌患者，送老衣服都穿上不吃不喝不省人事的，外公掏一点牛屎，瓦片上一焙，把病人嘴撬开，弄点黄酒冲服下去，很快病人肚子叽里咕噜叫，就会要吃的了......”
至于什么是牛宝，老丹姐也不知道。而且这味药，长大后一直在城里生活的她也没用过。总之，我算是记住了，以后有空到乡下，一定留心牛屎，没准会有狗屎运。
2003年前， 老丹在武汉城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闲暇就给人看病，看病还不收钱。最开始的病人，是他们家附近开小卖部的宜昌人家的孩子，小家伙成天甩着浓鼻涕在院子里蹓跶，据说到处看看不好。老丹实在看不下去，出手给治好了。后来，又顺手让他偏瘫的姐姐站了起来。
“一个小卖部，就是一个广播站，”很快，老丹家的门口车水马龙排起了长队。
病人给钱，不缺钱的老丹拒绝了。“实在要送，你就送我一瓶酒精，或者一包棉花，这些我用得着。”
结果，老丹家里到处是成捆成捆的棉花......
很多年前，就有学生跟他推荐有个记录中医的油麻菜，可以请来“搞”一下，宣传宣传她们的小诊所。“千万别，我可不做宣传！”老丹说，“如果来了病人我治不好，那不是害死自己？如果来的病人，我都能治好，那还用得着宣传吗？”
“有一位慢阻肺病人，女儿陪着扛着氧气瓶来求医，医院医生说他终身不能离开氧气瓶。他在我这治疗三天之后，就不要氧气瓶到处蹓跶了。”老丹笑得眼睛又看不见了，“我说自己不敢做广告，也不是真话，这些病人就是活广告啊！”
难怪今天我出现在老丹的诊室窗外的时候，她先是一脸惊愕，再狠狠地瞪了一眼带我来的那位朋友莉。
莉吓得赶紧拉着我逃到墙角。几个月前她老父亲二次中风倒下，是在老丹医生的帮助下，七天完全自理。现在她可是对老丹医生又敬又怕。“今年老丹姐推了好几家电台采访，是唯一警告我不许介绍病人的医生。诊所真的也不需要做宣传了，病人太多，老丹姐每天都要限号，很多人早上五点多跑来排队抢号......”
已近中午十二点了，老丹医生的诊室门口还排着长队，莉说她常常看病要看到一两点，我还是想跟老丹姐聊两句的，不管她见与不见，既然来了，等呗。借这个工夫，我正好参观一下诊所。
老丹姐的诊所在武汉市的一条小巷里，一座看上去一脚都能踹倒的三层小楼。因为带着爸爸在这里治疗过中风，莉相当熟悉。“老丹姐去年限号，每天80人。内外妇儿，针灸火罐都用，患者多是患者相互介绍的，口碑相传的。”
看出来了，除了汤药，老丹医生还很注重实用艾灸和针灸治疗。莉说，老丹医生自己也扎针的，但是不经常。
一点钟了，终于等到老丹医生下班。头发散乱围着一条大围巾走过来。听介绍这是油麻菜后，只是笑眯眯地说了一句“你搞突然袭击嘛”，然后又瞪了莉一眼。
我还是有一点小本事的，就是一眼可以感受到一个人好不好相处，我要用多长时间可以交上朋友。老丹姐嘛，嘿嘿嘿，东北人，自来熟。这不，我们在饭桌边刚坐下，她就兴高采烈地说起她的外公用黄花根治疗黄疸肝炎、用针搭在皮肤上以皮补脾故事......
“我这个直性子痛快人，只要和我认识三天，家里什么老底都说出去了。”老丹姐说家里人一直在批评她的“头脑简单”，可这是天性挡不住。我当然喜欢这样的性格啦，赶紧趁热打铁。
“在我这治疗，我就是司令员，一切行动听指挥。今天我刚骂过一个病人的，我半夜都在为他改方子，调整治疗思路，结果她不认真吃药！她这不是花二十块钱来看老猴嘛！”之后她又顺带瞪了一眼莉：“这个病人不是你介绍的吧？”吓得人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其实我最受不了那些病人难受时候求助的眼神”，老丹姐想事情的时候，我都看不见她的眼睛了。“还有一个胆囊癌病人，脉相是虾一样噼里啪啦地跳，游虾脉都出来了，眼看难活。可是他用大大的眼睛望着你，都是渴望，我心实在受不了，很想救他。那天下班我走到哪，都在想方子。走到夜市也在想，晚上洗头也在想，憋了一夜，终于理出个思路，很快把他的黄疸给退了。原来医院说他活不过一个月的，结果活了大半年......”
“那位胆囊癌病人死了之后，突然有一天他们全家人都来我这，说是来感谢我们的。原来老先生走的时候，要求家人一定要全到武汉来谢医生......”老丹姐小眼睛有点湿润，“他走的时候，还感叹要是早遇见中医就好了......”
“人和人之间，一定有一种感情，说不上爱，但是就想帮助他，救他。”刚参加工作第一天收到一本医疗手册，上面写着“要把病人当亲人”，老丹姐说这句话让她一生坚持。看起来来总是犀利的老丹姐，内心也有柔情的时候。“我跟病人说，有钱可以看病，没钱告诉我就好。我也碰到过困难，这个诊所就是我最潦倒的时候做起来的。我是个地道东北人，没钱的时候就会跟别人说我没钱啊，你能帮就帮我！”
哦，我又好奇起来了，怎么就潦倒了呢？不是2003年时候还荣华富贵看病不收钱吗？
老丹姐居然低头沉吟了一下，“你戳到我的痛处了。”
2004年前后，老丹姐家还真遇到了不小的财务麻烦，所有的房产都变卖了，辞去工作，荣华富贵过眼云烟啊，她揣着一本医师资格证书，到了据说工作机会最多工资最高的深圳“打工”。
在小报摊，老丹姐买了一份“晶报”，看见上面有招医生。应聘前，她还把医院周边看了一下，风水还行，应该可以挣钱。面试的时候，她问院长，可以针灸吗？回答可以。她掏出自己的针包，这样的针也可以吗？回答还是可以，那就这么定了。
医院的病人很少，但终于还是来了一个，打嗝好几天了，止不住。他在西医医院听医生建议打了六天吊瓶，还是不好。老丹姐的治疗很简单，捏住他鼻子山根，捏了一会儿，再松开，好了。
不是心理作用吧？病人在诊室里坐了好一会儿，真好了！老丹姐笑眯眯说，那人是湖北荆州人，开长途电话亭的，就住在医院附近。消息很快传开了，一群开电话亭的人跑来看病了，后面跟着更多的荆州人......
治病在老丹姐眼里，好像没那么复杂，比如这个打嗝，说是“胃经走到承泣，这是最后一个穴点，事实上，除了有穴通道，还有无穴通道。在鼻子山根一代，经过睛明穴和膀胱经交接，寒热交界，这里就会打嗝，捏一会儿，再手松开，气就冲上去，通了就不打嗝啦。”
“不谈医了吧？我都看了六个小时的病了。”老丹姐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们说一件更高兴的事——我今天正式把诊所，交给学生们去打理啦！”
啥意思？以后不管理诊所了，只是看病？
“不，我很快要离开这个诊所了，不看病了，全部交给学生了。”
开玩笑吧，老丹姐，这个年纪，一位中医的黄金时间，更何况，你的病人正潮水一样涌过来......
“我上午还在佛的面前说了这个决定。经济上，我不能太贪心。这些年我要想动点脑筋想点心事，让诊所利润打个滚一点问题没有，但是我不做，不能做。”
您这简直是——反社会发展反人性啊！将来准备做什么呢，去幼儿园门口接孙子？
老丹姐理了理乱发，抿嘴笑。“我6岁的时候发现自己有点会画画，上学以后，还画过班上的墙报，比如数学本上扛锄头的男孩子那种插图，大家都夸我。后来我想参加美术兴趣小组，被我的军人爸爸一顿批评，学生就该好好读书，画什么画。”
“2004、05年，我家里经济出现困难，自己内心也很不愉快。有一天，在地摊上买了一本一块钱的书——《国画起步》，接着又买了几支破毛笔，一点颜料，在家里自由发挥，画了起来。可是我周围除了学中医的，就没有画画的。后来一个党校画画的老师看到了，居然说我有天份。”后来出去打工，还是没能坚持画下去。
“今年十月份到北京庙里闭关，遇见一个画家正在教学生画国画。我也信手在一边画了起来，结果老师和同学们惊住了。都不相信我完全零基础。到了第三天，甚至让人把我的画拿去裱了。老师还说跟他好好学，两年之内我的作品能进荣宝斋！”
所以，您就这样离开诊所奔向荣宝斋啦？
“我都快六十岁了呀，怎么也得做点什么自己从小就梦想的事啦！”老丹姐笑成一朵花，她的眯缝眼我是彻底的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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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这篇文章之后，微信后台求医的留言又要爆了
抱歉，老丹姐差点连我都不见，所以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
也不是没机会找到好老师好中医的